青海有佳人(所有全文见置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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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心计(完结篇)

水草丰盈,山花烂漫,天高皇帝远,这是沈巍过得最自在的一个月,脸蛋儿都肉眼可见地圆润了起来,赵云澜更是如同飞鸟还林,从前敛去的野性尽数释放,且与悦爱之人耳鬓厮磨,简直天上人间。

十月份的触木昆已然是一副入冬之相,天气日渐转冷,族人们也开始频繁出去打猎以囤过冬的食物,赵云澜作为大单于更是责无旁贷,早早便出了门。

“乌苏勒!”

少年清脆的嗓音伴着马蹄声传来,赵云澜皱了皱眉头,抄起手里的弓就抽了阿日善一下,“吵什么,老子盯了半天的兔子都被你吓跑了。”

阿日善摸着头吐了吐舌头,“我太想你了嘛。”赵云澜忍不住笑了,“慕容老将军绑了你去读书,现下终于放你出来了?”

“长生天啊,一个月了,阿翁终于肯放我一条生路了!”阿日善怨声载道,“我真是不明白,阿翁一直逼我学汉人这些东西做什么,磨磨唧唧的烦死人。”

赵云澜又抽了他一下,“多读些书多长些见识有什么不好,你阿翁只是不想见你在这草原傻玩儿一辈子。”

“汉家讲究腹有诗书气自华,你瞧我阿母,瞧沈郎君,哪个不是温文懂礼,气质非凡。”赵云澜眼角眉梢皆是笑意,话里话外无不是对汉人的憧憬之意。

阿日善听着刺耳,撇了撇嘴,“那沈巍怎能与你阿母相提并论,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还不如触木昆的女子呢。”

赵云澜轻笑了一声,想到与沈巍第一次在揽月楼下相见,那美人的身手可是十分利落,眼神也锋利的很,“沈郎君若是强势起来,怕是会吓到你呢。”

阿日善着实不想再听赵云澜念叨“沈郎君”时温和的语气了,气呼呼地策马,“乌苏勒!我们来比谁打的猎物多!”驭马扬鞭,这才是草原儿女该过的日子。

日暮西陈,小伙子们都满载而归,阿日善被规矩束缚了一个月,宛如脱缰的野马,吹着口哨满草原的跑,跟在赵云澜后面看着他英姿飒爽地射箭,越看越觉得他高大英勇,心中倾慕之情愈盛。

赵云澜将猎物都扔给了族人们,只爱惜地带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那皮毛在夕阳的映衬下简直好看极了,阿日善伸手摸了摸,“啧,好成色。”

赵云澜满眼笑意地嗯了一声,“你觉得做毛领如何?”阿日善眼前一亮,想着莫不是要送给自己,语气逐渐得意,“那当然好极了,不过嘛,白色毛领未免太文气了,但若是你送的,我也不会太计较的....”

赵云澜根本也没注意听他后面嘟嘟囔囔说了什么,只轻轻抚摸着那柔软的皮毛,笑意更深了。

沈巍低头专注地煮着奶茶,格兰跟着他一个来月,说汉语比之前流利了不少,“郎君煮的越来越好了。”沈巍无奈地笑了笑,“是啊,终于不糊锅了。”

旁边苏玛正哄着那小孩子高兴,沈巍也被吸引了注意力,轻轻刮了刮他软嫰的脸蛋儿,“不愧有塞外人的血统,生命力这么顽强。”

苏玛对那小娃娃爱惜的不得了,恨不得时时刻刻抱在怀里,“沈郎君啊,你说这小王子怎的一点也不像咱们大单于,鼻子,眼睛,小嘴巴,啧啧,没一点相像。”

沈巍正尝着奶茶煮好了没,听到这话差点被呛到,心虚地咳嗽了两声,“啊,大约,是像娘亲多一些吧。”

苏玛嗯了两声,继续专心带孩子了,沈巍瞧着这和谐的画面,眉头不安地皱了皱,若苏玛知道这并非赵云澜的血脉,而是铁勒斛律氏的孩子,不知她会伤心多一些还是气愤多一些,那时还肯不肯爱惜这孩子。

正忧虑着,赵云澜掀开帘子走了进来,“跑了一天,可饿死了!”格兰行了个礼,“我这便去叫安排饭。”说罢很有分寸地退出去了。

沈巍给赵云澜盛了一碗热腾腾的奶茶,期待地看着他喝了,赵云澜咂了咂嘴,“嗯,这次甚好。”笑着凑近了,轻声道:“多谢阏氏。”

沈巍红了耳朵,刚想回句什么,阿日善吵嚷着进来,“还以为你会盯着处理猎物,谁想到你又回来躲清闲了。”

赵云澜瞧他跑的一头汗,便也给他倒了一碗奶茶,阿日善双手接过碗,满脸笑意地盯着赵云澜,“我便知道你对我最好。”像是捧着什么珍宝般咕嘟嘟喝的一滴不剩,沈巍似笑非笑地转过头。

阿日善随手用袖子擦了擦嘴,“好喝,是苏玛姐姐煮的吗?”苏玛意味深长一笑,“是阏氏特意为大单于煮的。”

沈巍看热闹地瞧着阿日善的脸色从粉变绿再变黑,那神情活像是要立刻将刚喝的东西吐出去般,阿日善气不打一处来,啪地一拍桌子,“什么阏氏!姐姐你可不要乱叫!”

小娃娃被吓了一跳,哇哇哭起来,苏玛赶紧抱起来哄着,赵云澜责怪地瞧了阿日善一眼,“多大人了还控制不住脾气。”

沈巍和赵云澜默契地一同去看小孩子,苏玛笑着说:“大单于怎的还不给小王子取名字,我都不知怎么叫他。”赵云澜嘿嘿一笑,揽了揽沈巍的肩膀,“沈郎君博学多才,让沈郎君来决定。”

“这么大的事情休想推脱给我啊。”沈巍嗔怪地戳了赵云澜一下,然后温柔地摸了摸小孩子肉嘟嘟的手,“我只给他取个汉人的乳名罢,小穆,取温和之意。”

赵云澜啧了几声,“不愧是沈郎君。”沈巍顺手怼了他一下,看见两人亲密又自然的互动,阿日善嫉妒的要烧起来了,“切,汉人惯会弄这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

赵云澜疑惑地看了阿日善一眼,“诶?你还在啊,今日不温书了?”阿日善仿佛被提醒了一般,眼珠转了转,“既然学的都是汉人的东西,不如沈郎君直接去我帐里教我如何?”

沈巍刚想着怎么礼貌又委婉地拒绝,没想到旁边有个比他更快更果断的,“不成,沈郎君没空教你这猢狲。”沈巍憋着笑,看了一眼一本正经说话的赵云澜。

阿日善一时间哽住,不知说什么,赵云澜便催着他赶紧出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见那少年倔着不动地方,赵云澜嘶了一声,“我和沈郎君要亲热,你也留下来看着?”

“你!”阿日善气的脸都红了,苏玛抱着小穆笑着拉他出去,“走吧走吧,我去做奶酥给你吃。”阿日善见赵云澜大有一副你们不出去便要当着他们的面亲热的意思,气呼呼地出去了。

沈巍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你干什么对他这般没耐心,好歹是一同长大的情分。”赵云澜抱着他摸来摸去,“小时候自然怎么样都行,现下都是大人了,有些界限要分的清楚。”

沈巍被他摸的身上燥热,红着耳朵推了推他,“啧,晚饭还吃不吃了,不是回来就吵着饿了?”赵云澜一边亲他一边含糊不清道:“可不是,饿死我了....”

草原的冬日来的格外快,仿佛一下子就从单衣过渡到了棉衣,沈巍见阳光正好,便想着同赵云澜一起出去打猎,赵云澜自然欢喜,沈郎君看着一副弱不禁风的文人模样,但搭弓射箭时却意气风发,秀气的脸颊配上利箭骏马,真真赏心悦目极了。

阿日善跟在后面,见两人并肩骑马,说说笑笑个不停,小时候他与乌苏勒,也是整日厮混在一起,骑马射箭自在极了,凭什么如今他只能做个局外人了,阿日善呼吸急促起来,骤然一拉缰绳,“驾!”

马蹄声气势汹汹而来,阿日善停在他们面前挡住了前路,冲着沈巍一抬下巴,“汉人,你可敢与我比试一番?”赵云澜做势要踹他,“你小子,又闹什么。”

阿日善并没有理会他,只挑衅地看着沈巍,“半个时辰为限,谁打到的猎物多便是赢,比不比?”赵云澜刚想再说什么,阿日善却笑了一声,“乌苏勒这么紧张,莫不是怕这汉人比不过我?”

好一个激将法,沈巍挑了挑眉,“赌注呢?”赵云澜诧异地看向沈巍,阿日善虽然年纪比他小,但从小在草原长大,这就是个无理取闹的比试,沈巍竟然还陪着他胡闹。

草原儿女的好斗因子被燃起,阿日善兴奋不已,转了转手里的马鞭,最终指向赵云澜,“就赌,大单于今夜睡在谁帐里。”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尴尬又怪异,赵云澜都给气笑了,“滚蛋!我去你帐里干什么,监督你读书吗!”阿日善笑的灿烂,眼神里充满得意,“看来大单于已经觉得我会赢了。”

赵云澜差点爆出一个粗口,沈巍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转头看向赵云澜,“大单于?”赵云澜看清了沈巍的眼神,不是气愤不是闹脾气,而是玩味,还带着一点挑衅,看惯了隐忍又好脾气的沈郎君,这还是第一次瞧见他这般,新鲜又有趣。

赵云澜突然放松了下来,凑近了沈巍的脸颊,轻声道:“我只怕,沈郎君会后悔。”沈巍会心一笑,也冲阿日善扬了扬下巴,“好,就赌这个,大单于作证。”

随着清脆的口哨声,两人策马出发,赵云澜闲着无聊,便坐下来点火烤兔子,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想到了之前在长安,他故意放走沈巍那天,也是这般,冬日,晴空,荒野,不过心情截然不同了,这小狐狸,一定会回到自己身边。

时间倒消磨的很快,一阵阵肉香飘出来,马蹄声也传了回来,赵云澜抬头一看,毫不意外是阿日善先回来,可谓满载而归了,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笑着坐到赵云澜身边,“给我烤的吗?”说着便要动手掰烤兔腿吃。

赵云澜拍了一下他的手背,“还没好呢。”阿日善悻悻然收回手,吐了吐舌头,看着赵云澜心不在焉的样子,忍不住更得意了,“你就别等了,那汉人怎么能比得过我,咱们从小一起长大,你知道我的厉害。”

赵云澜默然不语,又过了一会儿,沈巍终于回来了,阿日善迫不及待地催赵云澜清点,赵云澜很快点完了,赞赏地看了沈巍一眼,“数量一样。”

阿日善一脸不相信,又自己点了点,竟然还真一样,不过为什么看起来自己的多一点,突然便懂了,又得意起来,“虽然数量一致,但显然我的猎物都比你的大,我赢了!”

沈巍挑了挑眉,“时间到了吗?”赵云澜答道:“半刻钟。”沈巍轻笑一声,“足矣。”说罢背上弓箭向前走了几步,阿日善抱着胳膊瞧热闹,他就不信这汉人还能搞出什么名堂。

此刻正值秋冬,北雁南归,沈巍毫不犹豫地瞄准天际,箭嗖的一声离弦,一只落单的大雁应声而落,啪地掉在地上,沈巍将最后一只猎物扔到赵云澜面前,一双眼带着笑意,“大单于,可是我赢了?”

赵云澜笑出了声,抬手鼓了鼓掌,“显然。”阿日善脸色变了又变,显然吃了瘪,最终恼羞成怒,啪地将弓箭扔到地上,“乌苏勒!”

沈巍淡然地席地而坐,看着焦香的烤兔子咽了咽口水,赵云澜将他这小动作看的清楚,便笑着掰了兔子腿给他,又瞧了瞧立在一旁气的圆滚滚的阿日善,“还不过来吃,没跑饿?”

阿日善咬了咬牙,“我不与汉人同桌吃饭!”说罢转身离开,沈巍却突然冷冷地开口,“站住。”

沈巍仔细擦了擦手上的油,站起来走到阿日善面前,眼神已经没了刚刚的温度,“慕容小公子,想来慕容老将军也是教过你基本礼仪的,我若口口声声喊你‘胡人’,不知你作何感想。”

自沈巍来草原到现在,一直都是温和有礼,一句重话都不曾讲,阿日善早便想揭开他这假面,今日总算看到不一样的沈巍,让他有些隐隐的兴奋,“哦?你不喜欢我叫你汉人,可是我让你时刻想起了你们那没用的李氏王朝,被你们口中这些蛮夷之人打到快亡国灭种了。”

“阿日善!”赵云澜都有些听不下去了,意图终止这危险的话题,沈巍眼神愈发冰冷,深呼吸了一下,“北方天下今日姓斛律,明日还尚未可知,但至少还不姓慕容,不知公子这高人一等的优越感从何而来。”

阿日善冷笑一声,还想再说些什么,赵云澜却表情严肃地打断了他,“阿日善,你是慕容家的孩子,当知说话该有分寸感,我阿母也是汉人,我身体里有一半汉人的血,你看不起汉人,岂非也是看不上我们?”

“我....我不是!”阿日善这才慌了,额头上都冒了细汗,“你和赵阿母自然是不一样的...”赵云澜摆了摆手示意他闭嘴,“你既不想吃东西便回去罢,想来慕容老将军也等着你呢。”

阿日善尴尬地咽了咽口水,转身上马,疾驰而去,赵云澜上前两步,揉了揉沈巍柔软的头发,“沈郎君可是讨厌我们塞外人了?”沈巍紧绷的肌肉松弛下来,认真地看向面前那人,“赵云澜,我确实不喜欢粗鲁野蛮又不识礼数的塞外人,是因为有你,我才期待草原这片自由之地。”

沈巍默默拉住赵云澜的手,“长安也好,草原也罢,令我留恋的,只有一个你,你是独一无二的。”赵云澜愣了一会儿,将沈巍揽入怀中,亲了亲他的额头,笑着道:“多谢沈郎君与我敞开心扉了。”

草原的雪花也飘的格外早,沈巍是被外面孩童的玩耍吵闹声吵醒了,掀开大帐的帘子,被扑面而来的冷气打了个正着,也被草原的冬日惊艳到了。

江南少有下雪,即使是飘了小雪也是如雨水般绵密粘稠的,本以为长安的雪已经很大了,没想到草原的大雪别有一番壮阔的味道,鹅毛雪片落到头上肩上,沈巍伸手接了一片,冰凉的,心情一片大好,便加了衣服骑马上山去了。

赵云澜与长老们议事结束后边赶紧跑过来,想着把沈郎君从被窝里挖出来出门去玩雪,没想到竟是没有人,格兰正在整理床铺,看到赵云澜进来后赶紧行了个礼,“大单于,沈郎君刚刚出门,说是要上乌蒙山去。”

“乌苏勒,去滑雪吗!”阿日善不愧是没心没肺的少年郎,又开开心心风风火火来找赵云澜玩儿了,赵云澜转身去拿了件包裹,便同阿日善一起出门了。

昨晚竟是下了一夜的雪,乌蒙山也瞬间被皑皑白雪蒙了头,看着远处连绵的雪山,沈巍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冷冽却又清爽的空气涌入胸腔,精神不由得为之一振,沈巍心情开阔,为自由,为远山壮阔,为眼前不是深红色望不到头的宫墙,一年了,他终于摆脱了长安的冬日。

赵云澜来到乌蒙山上,一眼便看到了沈巍,那眉清目秀的郎君正与突厥部一个小男孩跨语言艰难地交流着,然后在那小孩的指导下,笨拙地踩着滑雪板,青丝飞扬,笑容耀眼,然而下一秒便滚到了雪地上,一大一小两人笑成一团。

赵云澜也不自觉地随着他们笑了起来,阿日善扛着滑雪板,催着赵云澜和他一起,只见赵云澜打开了怀里的包裹,竟是一件雪白的毛领披风,阿日善认出那是之前猎到的那只白狐,不由得心生旖旎,暗自窃喜,早知便不穿皮草出来了。

“乌....”阿日善刚想说什么,没想到赵云澜竟拿着披风走远了,然后披在了沈巍身上,阿日善拳头攥的紧紧的,鼻子竟酸了起来。

沈巍惊讶地摸了摸那雪白又柔软的皮毛,“不是有一件银狐的了吗,我只是忘穿出来了而已。”赵云澜轻浮地勾了勾沈巍的下巴,“美人儿自然配得上天底下所有好东西。”

“是吗?”沈巍突然想要故意为难他,“我若想要长安城里的红梅呢。”赵云澜夸张地大手一挥,“可以啊,整个长安城都可以夺来送你。”

沈巍笑着摆了摆手,“还是留给斛律氏罢。”两人对视一眼,显然都被刚刚两人大逆不道的言论羞耻到了,忍不住笑出了声。

阿日善心头一梗,咬了咬牙跑到赵云澜面前拉住他,“乌苏勒,我有话与你说。”赵云澜看了一眼沈巍,示意他就在这儿说,阿日善鼓足了勇气,“好!我便在这里说。”

“乌苏勒,我喜欢你了,我们成亲!”

赵云澜一时间不知该无奈还是该笑,“小屁孩,你知道什么叫成亲么。”阿日善最讨厌他视自己为小孩子,“我当然知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是最了解彼此的人,你身上有几道疤我都知道,我们慕容家也是对你助力最大的,乌苏勒,我们就该是最般配的。”

赵云澜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我与沈郎君在一起这许多时候,你也看到了不是吗。”乌苏勒瞪了沈巍一眼,“那又如何,你才认识他多久,他凭什么能让你待他这般好!”

“就凭我心上有他。”

赵云澜这短短的一句话铿锵有力,一时间只剩下呼呼的风雪声,阿日善眼睛渐渐红了,声音也带了一丝哽咽,“那你不喜欢我吗,我们一起长大,曾经形影不离,我竟然都不在你心上吗。”

“阿日善,你从小在我阿母身边长大,我待你,和待我阿姐是一样的,我们永远是亲人,而沈巍,他是我悦爱之人。”

阿日善大颗的眼泪掉下来,“为什么?就因为他是汉人?就因为你喜欢汉人?”赵云澜为人爽利,毫不犹豫地就给出了答案,“不仅因为他是汉人,更因为他是沈巍,祝红是汉人,萧维则也是汉人,但他们都不是沈巍。”

阿日善呆呆了盯着赵云澜看了好一会儿,他变了,他不是小时候无忧无虑的乌苏勒了,现在的乌苏勒心里装了很多人,还装了一个无可替代的汉人。阿日善擦了擦眼泪,落寞地离开了。

只剩下沈巍和赵云澜二人,两人一时相对无言,任大片雪花落在头上肩上,一如在长安城的某天,他们也是这般,白雪落满头,像是已经执手前行了很长的时光。

沈巍抬手拍了拍赵云澜肩上的雪,戏谑道:“不愧是青梅竹马,连你身上几道疤都知道。”赵云澜眯着眼睛摸了摸下巴,“沈郎君不也知道的很清楚吗,况且,你还知道....”

赵云澜凑到沈巍耳边说了句下流话,引得沈巍红着耳朵踩了他一脚,赵云澜大笑着拉住他,“走!大单于带你滑雪去!”

漫天飞雪,两人踩着同一块滑雪板,从乌蒙山殿俯冲而下,北风呼啸着吹过耳边,沈巍宽大的袖袍如同一双翩然羽翼,赵云澜怕他被吹的着了凉,温热的大氅将身前那人裹在怀里。

此刻心胸宽阔,赵云澜对着雪白的群山喊了一声,中气十足,带着愉悦与恣意,沈巍受到感染,爽朗的笑声飘散在北风中。

大约是过于得意忘形,两人一个趔趄从板上摔下来,相拥着在雪地上滚了几圈,赵云澜没心没肺似的,笑的像个傻子,沈巍压在他身上,看着他满头满身的雪,却一如初见那般,骄阳似火,可融化冬日。

沈巍没由来地一阵心动,痴痴地嘟囔了一句,“大单于,你才是昭君罢。”说完低头吻了下去,赵云澜将他紧紧搂在怀里,热情地回应着。

表白是小孩子才会做的事,成年人擅长于直接勾引。

阿日善骑着马立于乌蒙山巅,默然地望着远处一前一后相拥着滑雪的两人,刚想转身离去,只见自己之前派出去查明沈巍身份的侍卫匆匆跑过来,在他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阿日善瞬间瞪大了眼睛,“什么?!大单于知晓吗?”

“大约是知道的。”

“呸,乌苏勒定是受那汉人唆使!”

大雪下了几日方停,沈巍在炉子前心不在焉地烤手,格兰怕他冷,便又添了几块碳,“沈郎君有烦心事吗?”沈巍皱着眉头叹了一口气,“我已给娘亲写了好几封信,还是一点消息没有,也不知她现在如何,如今我在这里独自快活,当真是枉为人子。”

格兰也不知怎么安慰,只能在旁边默默陪着,苏玛突然抱着小穆掀帘子进来,“大单于说让我随沈郎君去帐中与各位长老议事。”沈巍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大单于说的?”

“是下面人来传话的,真是奇了,我一个老婆子有什么可议事的。”

沈巍右眼皮跳了跳,心中疑惑更盛,却还是带着苏玛去了赵云澜正在议事的帐里,然而赵云澜只比他们更诧异,“你们来做什么?”沈巍皱了皱眉头,刚想说什么,只听阿日善突然咳了一声,“是我让他们来的,待会儿自有话要说。”

赵云澜看在慕容老将军的面子上没说什么,只让沈巍他们先坐下,“罢了,刚好你来,我也有消息说给你听。”说着话突然冲他眨了眨眼,“一个好的一个坏的,沈郎君想听哪个?”

众目睽睽之下打情骂俏成何体统,沈巍红着耳朵让他正经些,赵云澜立刻严肃了下来,“坏消息是,南朝李氏,覆灭了。”沈巍只感觉脑子里一片空白,怔怔地盯着他看,所以,他这个汉人,终究是无家可归了吗。

“如今南方王朝更迭,国号为梁,新主是我们的旧相识了。”赵云澜勾起嘴角,“他姓萧。”沈巍只听到命运的绳索咔嗒一声,不可置信地问:“萧...萧维则?”

沈巍想起了上次在幽州城,赵云澜与萧维则二人告别时,皆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没想到是筹谋这样的大事,萧维则,沉稳,胸有大志,眼中有斛律氏和李氏都没有的东西,那便是对百姓的悲悯,沈巍轻轻叹了一口气,连年争斗,百姓苦了太久了。

萧维则,大约会是位好皇帝罢,沈巍这样想,赵云澜继续说,“梁朝新帝的发妻,也就是皇后娘娘,也是我们的旧相识。”沈巍心情复杂,“是慕容瑛姑娘。”

赵云澜转过身看向慕容老将军,“亏得老将军慧眼识珠,梁国与咱们算是姻亲,至少不会打起来。”慕容老将军眼中得意之色难掩,不过还是对赵云澜客气地微微点头,“南梁与咱们和平共处,也是当初大单于相助的缘故。”

沈巍默默在心里感叹,慕容老将军不愧是块老姜,眼光毒辣,审时度势,北方与斛律氏结亲,南方与萧氏结亲,又及时回归草原助阿史那氏统领各杂胡,每一步棋都下的精准极了,突然觉得哪里不对,但现在又说不出来。

说起斛律氏,不知现下如何了,沈巍默不作声地听着他们议事,慕容老将军汉语说的好,他便听的清楚,如今草原各部与南方相处和谐,便将斛律氏置于非常尴尬的位置,各长老皆蠢蠢欲动,慕容老将军更是表示可以鼎力相助。

沈巍心里愈发感觉到不对劲,抬眼看向赵云澜,阿史那乌苏勒,你是否只安于做草原的大单于,是否想要取斛律氏而代之,与萧维则平分天下,然而话题中心赵云澜却不置可否,依然带着看不透的微笑坐在那里。

一直坐在角落没出生的阿日善却突然轻笑一声,“怕是多年以后,这草原又会是铁勒人的天下了。”平时稳如泰山的慕容老将军都吓了一跳,狠狠瞪了阿日善一眼让他好好说话。

阿日善如没看到一般,缓缓走到众人中心,冷冰冰地望向沈巍,“铁勒斛律氏的儿子,如今就在我们这里好好养着!”此言一出,帐内众人皆是一惊,如同火星掉到柴火堆,嘶嘶拉拉地燃烧了起来。

沈巍脑子里嗡一声,突然恍惚了一下,仿佛又回到了在未央宫的那天,他成了所有人的焦点,又是这种焦灼至极的氛围,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这感觉令他厌恶。

阿日善看向苏玛,“姐姐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养着铁勒人的孩子,可对得起被斛律氏害死的兰娅阿姐?”苏玛不可置信地看着怀里的孩子,又看了看沈巍和赵云澜,“这明明,明明就是....”

“是什么?是突厥的小王子?”阿日善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冷笑着指向沈巍,“你问问他,这到底是谁的孩子!”

苏玛僵硬地走向沈巍,震惊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沈巍感觉全身都在发抖,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刚想开口,只感觉肩膀被人捏了一把,原来是赵云澜,不知何时已走到了他身后,赵云澜先一步开口,“没错,这是斛律氏和一个汉人女子的孩子。”

“那汉人女子是我在宫里的一个朋友,她孤苦无依,又难产而亡。”赵云澜抱歉地看了看苏玛,又不容置疑地望向众人,“这孩子确实有铁勒人的血脉,可我只将他当做故人之子,完成故人的遗愿,仅此而已。”

沈巍看着苏玛一副欲崩溃的样子,简直无地自容,“对不起,苏玛,对不起.....”苏玛疼爱这个孩子,宝贝珍重地养了这许久,却没想到这孩子竟是斛律氏的儿子,此刻百感交集,竟狠心地将孩子扔到沈巍怀里。

沈巍吓了一跳,赶紧稳稳抱住小穆,看着苏玛失魂落魄地走出去,又是一阵恍惚,未央宫里,祝红也是这般,眼睛毫无焦距地一步步从他面前离开,他总是这般伤害无辜女子,真是失败透了,沈巍绝望地想着。

赵云澜适时出现在他背后,轻轻捏了捏他的肩膀,阿日善不依不饶,“乌苏勒,你打算就一直养着这孩子吗,你别忘了,兰娅阿姐是死于何人之手!”

慕容老将军也轻咳了一声,“至少,不该当做突厥的小王子养着,大单于。”


听到慕容老将军着重于“大单于”三字,沈巍心里那一丝不对劲终于找到了苗头,赵云澜如何想他虽然摸不清,但慕容氏和其他部族长老的心思已经很明了了,阿史那氏,该打上长安,夺回本就属于他们的北方天下。

未来的皇帝,血脉上不可有一丝怠慢,沈巍心里乱极了,太多想法呼之欲出,只见赵云澜负手而立,转向各位长老,沉声道:“斛律氏的嫡子已经在幽州城外掉下悬崖夭折,现在这个孩子,是我一个汉人朋友的遗孤,我们草原儿女向来爽利,竟容不下一个未涉世的孩子吗?”

沈巍深吸了一口气,抱紧了怀里的小穆,“这是我们汉家血脉的孩子,自然不会记在其他人名下,诸位放心。”说罢抱着孩子挺直脊梁走出了帐篷。

赵云澜心里一慌,立刻便要追上去,只听身后慕容老将军重重咳了一声,“大单于,不日便要去收复幽州城,还是尽快商量一下具体计策为好。”赵云澜咬了咬牙,转身回到座位,接着沈巍进来之前的话题继续讨论。

沈巍觉得疲惫极了,有一刻竟觉得长安城那一片乌云可以笼罩他一生,即便他逃到天涯海角,也可以随时跳出来压的他透不过气,就在他刚掀开帘子回到大帐,敏锐地感受到一股冰冷的杀气,机警地一闪身。

一把锋利的短刀将将擦过小穆的襁褓,沈巍定睛一看,竟是苏玛,眼睛通红,挥舞着短刀又扑过来,沈巍抱着孩子手脚不便,只能飞快地闪躲着,小穆被骤然惊醒,惊天动地地哭了起来。

听到孩子的哭声,苏玛下意识地身体一顿,眼神柔和了一瞬,沈巍就趁她分神的机会踢掉了她手上短刀,苏玛情绪仍然沸腾着,“你骗我!你竟然让我养着斛律氏的小孽种这么久,简直无耻至极!”

沈巍叹了一口气,“是,我知道无论如何道歉都无法补偿你,但还是要说,抱歉,苏玛,我当时也是迫不得已。”苏玛冷笑了一声,“补偿我最好的方法就是让我杀了这孽种。”

小穆啼哭不已,沈巍一边轻轻哄着他一边还得提防着苏玛,简直心力交瘁,“他只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稚子何辜,为什么所有人都不肯放过他。”

“稚子何辜?”苏玛突然双目通红地笑了起来,最终眼泪扑簌簌流下来,划过她脸上狰狞的疤痕,“那我们公主呢?她又做错了什么,她肚子里的孩子甚至都不能见天日,斛律氏的孩子又凭什么能好好活着!”

字字诛心,沈巍难过又烦躁,抱着孩子后退几步,“我不管他是谁的孩子,我只知道,他的命是一个同样无辜的女子拼了性命生下来,是小环付出生命保住的,我必然要护他周全,是我对不住你,你不如来杀了我。”

小穆的哭声越发响亮,沈巍怎么哄都没用,苏玛眼泪流个不停,手止不住地颤抖,盯着那小孩子看了许久,最终跑出了大帐。

沈巍一口气松下来,手忙脚乱地哄着小穆,旁边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传过来,“沈郎君,交给我罢。”原来是格兰,沈巍也没什么办法,只能交给她。

女子似乎总是比男子柔软的许多,更讨小孩子喜欢一些,小穆很快便止住哭声睡了过去,沈巍看着面无表情抱着孩子的格兰,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不恨斛律氏?”

格兰动作顿了一下,轻声回答,“斛律氏害死我们公主,自然是突厥人的敌人。”沈巍看着眼前这冷静又淡然的女子,从前只觉得她不如小环贴心,便没放太多注意力在她身上,此刻才突然发觉,这女子也是不一样的。

格兰抱着小孩子,轻声道:“公主,苏玛,还有沈郎君的汉人朋友,都是无辜受累的可怜人,男人们争来斗去,受苦的总是女子和孩童。”

“苏玛姐姐其实并不会真的伤害小穆的,沈郎君,希望你也能理解她心里的固执。”格兰目光如止水,沈巍也跟着平静了下来,微笑着看向格兰,“多谢姑娘。”

沈巍累极了,走到账外透透气,没想到又见到了阿日善,那少年目的达成,眉目间的快意根本掩饰不住,“闹到这个地步,你竟还能厚着脸皮待在这里,真是令我叹为观止。”

沈巍不掩饰眼里的厌恶,转身便要回去,却听见阿日善在他身后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哦对,我都忘了,沈家人都死绝了,你无处可去,也只能赖在乌苏勒身边。”

沈巍瞳孔一震,什么叫沈家人都死绝了,转过身狠狠揪住阿日善的领子,“你说什么!”阿日善一把推开他,“怎么,想打架吗!我早就想和你打了!”

“你刚才在说什么!”

“呵,都快一年了,怕是骨头都烂了罢。”

“阿日善!”赵云澜严厉又急躁的声音传来,“你给我住口!”阿日善顶风便上,“怎么了,沈美人在宫中待久了,也和那些金枝玉叶的贵人一般听不得重话了?”

啪的一声,赵云澜甩了阿日善一个耳光,阿日善被打懵了,瞪着眼睛呆愣了好一会儿,“你...你为了这汉人打我?!”赵云澜严肃地看着阿日善,语气中带着戾气,“我以为上次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沈巍是我心尖上的人,我不想今天之事再发生,否则咱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便没了。”

“乌苏勒!你清醒一点,你是大单于,是北方未来的王!你就算再喜欢沈巍,也不可能娶这毫无助力的汉人为妻,慕容家却可以助你将北方天下坐稳了,你到底懂不懂!”

沈巍心里乱极了,腻烦地摆了摆手,“罢了,你们慢慢吵。”脚步轻飘飘地回了大帐,赵云澜当然懒得和阿日善吵下去,警告般地瞪了他一眼,便也回去了。

沈巍静默地抚摸着那把琴,母亲的一颦一笑浮现在脑海里,他到现在还无法接受她已经故去了,赵云澜心疼不已,走过去将他揽到怀里,沈抖着声音问道,“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赵云澜沉默地点了点头,“我...我只是怕你伤心,想着给你留个念头也是好的。”沈巍眼睛渐渐红了,“我身为人子,却连母亲尸骨都没法收敛,不伤心便罢了?”

“对不起。”

沈巍眼泪悄然流下,“今日听了太多对不起,都是极为无用的。”赵云澜手足无措地给他擦眼泪,沈巍转身抱住赵云澜,情绪彻底崩溃,呜咽出了声。

沈巍当夜便发了烧,一直昏昏沉沉到第二天下午才醒,头重脚轻地下床喝了口水,格兰刚好进来,赶紧扶住他,“郎君感觉怎么样,可还难受?昨夜可是吓死大单于了。”

沈巍无力地摆了摆手,突然想起什么,“小穆呢!”格兰给他顺了顺气,“在大庆那里呢,放心吧,他没事。”沈巍还是感觉不放心,便让格兰将小穆抱到自己身边。

过了片刻,竟是赵云澜抱着小穆走了进来,沈巍小心翼翼将小娃娃接过来抱在怀里,看着他正没心没肺地睡着,这才松了一口气。

赵云澜摸了摸他的额头,“总算不烧了,草原比中原更冷,穿那么薄还敢出去。”沈巍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视线却还黏在小穆身上,仿佛很怕下一秒他便出了什么意外。

赵云澜笑着捏了捏他的耳垂,“我之前倒没看出来原来沈郎君这么喜欢小孩子。”沈巍缩着脖子躲了躲,抬眼望向他,一双眼带着病后特有的柔软与水润,“那你呢,喜欢小孩子吗?”

“我以为答案你早知道了呢。”赵云澜笑意盈盈地凑近了,“我只喜欢沈郎君。”沈巍耳朵又控制不住地红了,低下头不再看他,赵云澜拍了拍他的肩膀,“明日便出发去幽州了,你有什么要收拾的,身体可还撑得住?”

沈巍顿了一下,依旧低着头,轻声道,“我便不去了。”赵云澜皱了皱眉头,让他抬头看着自己,“为什么?你是不是讨厌阿日善,你放心,他再来烦你,我就揍他,好不好?”

“不是。”沈巍错开目光,扯出一个笑容,“我就是,累了,不想奔波了。”赵云澜虽不乐意,却也不想勉强他,便抱了抱他,“那你好好照顾自己,我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沈巍终于肯抬眼看他,下次回来,便不能叫大单于了罢,“你也照顾好自己。”说罢搂着他的脖子急切地吻了上去,赵云澜愣了一下,隐隐地感觉到一丝异样,最终却也消逝在这个缠绵的吻里。

赵云澜走后,沈巍养好了身体,在夜色中骑马上了乌蒙山,裹紧那件银狐皮毛披风坐在山顶,静默地看着自己的手,羊脂玉戒指在月色中泛着清冷的光。

草原,真的很美,即使是在寒冷的冬日,依旧能看到触手可及的月亮,和漫天星辰,他已经彻底没有家了,是因为有赵云澜,草原才是他的家,然而赵云澜要回长安了,草原再美,也不再是他的家。

萧维则投桃报李,暗中相助赵云澜,只两个月便连下几城,斛律氏王朝岌岌可危,赵云澜却越来越坐立难安,这两个月他没空回草原,竟也一点没收到沈巍的消息,慢慢回想起沈巍那晚的一举一动,心里那丝异样终于渐渐放大。

就在这时,格兰便带着沈巍的消息赶来了,赵云澜右眼皮跳了起来,展开信封的手都有点抖,沈巍娟秀的字体映入眼帘。

“云澜,见字如面。”

“北方于我,还是太冷了,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带小穆回扬州度过这寒冷的冬日,我答应过的事情不会食言,不做你的妃,做你的臣,然并非现在。”

“慕容氏助力颇丰,却宜用之防之,莫要成为下一个乌洛兰氏。”

“愿君努力加餐饭,终有再见日。”

时隔一年,再回到从小长到大的扬州城,沈巍简直恍如隔世,没有了刺骨的北风,也没有了漫天的大雪,倒让他有些不习惯了,小穆想来也是不习惯的,哼哧哼哧半天还是哭出了声。

沈巍叹了一口气,赶紧找客栈休息,竟在客栈旁见到了一家擂茶馆子,直到那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沈巍都觉得自己在做梦。

抱着孩子,擂茶馆子,胡大姐,沈巍总觉得还活在逃离长安那一晚,并没有醒过来,胡秀英也极为不可置信,两人就那么直愣愣地对视了许久,才从梦里醒来一般,“沈公子,竟也回了扬州城?”

浓郁的擂茶入口,听着胡秀英一番际遇,原是长安城大乱后,那馆子便关了,竟是赵云澜告诉胡秀英夫妻可回南方,胡秀英将信将疑地回了扬州,没想到南方还真的换了天地。

萧维则的确算是个明君,当年沈巍与赵云澜随口聊到的沉珂旧疾,竟大部分都得到了医治,重农轻商之风大改,胡秀英的馆子才如此生意火爆,路上虽也有塞外人的身影,却意外的和谐。

沈巍渐渐放松下来,扔了一个糖雪球到嘴里,酸甜软绵,让他鼻子一酸,这样和煦的春风,已是久违了,胡秀英抱着小穆轻轻地哄着,忍不住笑了笑,“我与这孩子,倒也算是有缘呢。”生长在寻常百姓家,想来这便是最让祝红欣慰之事。

沈巍在扬州城找了一处静谧的房子安顿下来,由他家少时的私塾先生介绍,也去学堂做了教书先生,日子平淡如水,却又安稳至极,这才让他觉得,长安的那片乌云,终于追不上他了。

只是,沈巍站在学堂的阁楼上,瞧着天边火红的残阳,想念极了草原上策马疾驰的那个夜晚,想念极了与他十指相扣躺在格桑花从里的那个人,赵云澜,你可还顺利?

“楼上的美人儿!我向你打听一个人如何?”

沈巍一时间只觉得犹在梦中,不可置信地看向阁楼下那人,一副汉人装束,头发利索束起,眉目深邃,笑意盈盈,不是他朝思夜想那人还有谁,沈巍不由得红了眼眶。

赵云澜张开双臂,“美人儿,站那么高可危险的紧,莫要摔下来了。”沈巍眉眼弯弯,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一如初见那般,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将他稳稳接住,并牢牢地抓住了他。

沈巍没意识到,自己说话竟带着些激动的颤音,“这位贵人,要找何人?”赵云澜眼里带着笑,“那位郎君姓沈,唤做昭君,丢下他的大单于跑了,大单于便放下一切来寻他。”

“可有信物?”

赵云澜从发髻上拆下一支银簪,沈巍心里又酸又涨,那是第一次见面时赵云澜用红梅交换的簪子,赵云澜不管他愿不愿意,凑过去先亲了一口以解相思,“簪子归我,人自然也归我。”


赵云澜亲完又气愤地捏了捏沈巍的脸,“什么见字如面,见字当然不如面!”


沈巍紧紧抱住了赵云澜,竟是喜极而泣了,“野蛮的塞外人。”赵云澜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娇气的汉人!一言不合就跑了,真是让我好找!”


“还跑吗?”

“小狐狸怎么跑的过猎人,只能留下了。”





END




其实最初的想法是让赵云澜取代斛律氏和萧维则平分天下的,沈巍就做他的臣,然而经历了要命的一个月,我就觉得搞事业太累了,打工太累了,就让他们两个天涯海角,山高海阔,潇洒一生,挺好的,毕竟来人世一趟,还是要多看看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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