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海有佳人(所有全文见置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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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头美人开花了(二)

“眼睛瞪的像铜铃.....”

“啊啊啊哈~黑猫警长....”

赵云澜猛地从床上弹起来,下意识捂住了脖子,然而并没有想象中的刺痛,而且光滑平整,什么痕迹都没有,只有宿醉留下的丝丝拉拉的头疼。

手机依然在地上响个不停,赵云澜坐在那里仿佛老僧入定一般,眼神里带着一丝慌乱与惊恐,直到一分钟后手机不响了,这才如梦初醒,捡起了地上的手机。

赵云澜还是头一次像看仇人一样看自己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汪徵的未接来电,划走之后便是锁屏,赵云澜咽了咽口水,凑近了看个清楚——2021年7月9号。

那一刻他的脑子里仿佛齿轮错位了一般,发出刺耳的嗡鸣声,赵云澜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作为刑警的他下手那叫一个黑,脸颊瞬间就火辣辣痛起来,疼痛,存在感极强地提醒着他,现在并非在梦中。

赵云澜又拿起手机翻了翻,没有,没有和周兰娟的聊天记录,没有盛姿的联系方式,没有打给沈巍的通话记录,微信群里上一条消息还是7月8号晚上发的火锅店定位。什么都没存在过,昨晚是7月8号,今天是7月9号,那些真切的经历竟然都是不存在的。

不对!肯定有哪里不对,赵云澜搓了搓还在发烫的脸,抓起手机就冲了出去,甚至身上还穿着昨晚睡觉的家居服,迎着刺眼的阳光跑出去,似是着急地验证些什么。

门口会遇见孙大娘和她的小狗子,然后去王叔那里买早餐,周兰娟打来的安排相亲的电话,五彩斑斓的肥皂泡,丝毫不差,宛如昨日重现。

不,这样的“昨日”,已经是他的第三日了,满满的荒谬感带着一丝凉意从脚底爬上来,赵云澜不知该做何表情,并非是梦,而是困局,时间的困局。

赵云澜拐去便利店买了盒烟,游魂一般漫无目的地闲逛,一根烟抽完,无意识地摆弄着手机,直到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清冷声音,赵云澜这才反应过来,他竟然又给沈巍打了电话。

“赵支队?”

迟迟没有说话,沈巍约摸有些不耐烦了,“没事我就挂了。”赵云澜赶紧咳了一声,“那个....”又是一段尴尬的沉默,沈巍听出了不对劲,“出什么事了吗?”

“沈巍,我....”

我被困在了这一天。

赵云澜一时语塞,这话听起来跟做梦似的,烦躁地挠了挠头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遇见想不通的事儿了。”

沈巍的语气依旧是淡淡的,隔着冷冰冰的电话更是听不出什么情绪,好像天大的事也打不乱他心中的秩序,“是今天的案子?我在去现场的路上了。”

赵云澜笑了一声,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你能不能先来我家一趟。”沈巍明显愣了一下,赵云澜这个人平时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的,但其实是个很靠谱的人,在刑侦支队里属于最有安全感的存在,然而这句话竟反常地带了点脆弱,沈巍一时间都觉得自己听错了。

“你...”沈巍难得露出一丝不知所措来,赶紧咳了一声清清嗓子,“你是不是酒还没醒呢,我要去现场了。”

“嘶!”赵云澜已经数不清多少次被他的不解风情气到了,语气不自觉带了点强硬的意思,“现场我会安排,你现在的任务就是赶紧来我家,领导使唤不动你是不是?”

“。。。。。”

沈巍及其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妥协地说:“行吧行吧,您等着。”仿佛潜台词在说你无情无义无理取闹,老子不和你计较,赵云澜被逗乐了,听着沈巍挂断的最后一秒在让司机师傅调头,心情好了不少。

头发凌乱,胡子拉碴,白色老头T加睡裤,一只脚踩着运动鞋,另一脚竟然穿了个人字拖,此刻这极为不体面的中年男人正蹲在小区保安室门口抽烟,不体面加倍。

沈巍匆匆赶过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赵云澜,忍不住抬手挡住了酸疼的眼睛,赵云澜掐了烟走过去怼了怼正在装看不见的沈巍,“走吧。”

保安室里投来了看热闹的目光,沈巍微笑着问:“您是?”赵云澜噗嗤笑出声,直接上手揽住了他的脖子,“我是你领导。”

上楼途中沈巍还接了楚恕之汇报案情的电话,转头看了一眼赵云澜,只见那人没有一点关心的意思,就只叼着烟吞云吐雾,沈巍只能远程安排流程调动人员,又给汪徵和祝红打电话,有条不紊地交代着。

转眼到了门口,赵云澜掏出钥匙开门,却在锁眼前停住了,他想起了第一天,就结束在自己家里,甚至没来得及看到冲他开枪的那个人,他做刑警也有年头了,却从未产生过如此强的挫败感。 

沈巍打完电话才发现赵云澜并没有开门,而是颓然地靠在门上,即使是遇到非常棘手的案子,他也没见过这么颓废的赵云澜,“你....嗯?”

沈巍偏了偏头,如果他没看错,赵云澜右脸颊有点红肿,再仔细一看竟然隐约有几个指印,当即艰难地措了措辞,“赵队,你是不是,失恋了?”

赵云澜愣了一下,突然有点哭笑不得,好死不死又想到盛姿,不由得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沈巍瞧他这复杂的反应,感觉这个猜测更靠谱了,仔细看了一下那巴掌印,拇指在后,明显是自己抽的,这就更让他疑惑了,“啧....”

看到沈巍逐渐丰富的表情,显然脑子的剧情已经往狗血那边一路狂奔了,赵云澜一把钳住沈巍的下巴,“赶紧打住,禁止yy领导啊。”

沈巍啪的一下打掉了那只不老实的手,一秒又恢复了冷淡,“赵支队,如果没事儿就赶紧进屋换衣服,案子还等着呢。”

赵云澜瞬间又陷入了那种无力感中,一声不吭地开了门,沈巍多年刑侦经验已经让他很会观察人了,从赵支队平时并不是十分讲究的形象来看,进入这么一间同样并不十分整洁的屋子时也并没有很意外。

“随便坐啊,我洗个澡去。”赵云澜从衣柜里翻出了一件干净的衬衫光着脚进了浴室,过了一会儿又出来了,乖乖穿了一双防滑拖鞋,开玩笑,万一今天开局不利直接摔死在浴室也过于不体面了。

又做了一会儿思想斗争,赵云澜扒着门框对沈巍交代了两句,“沈副支队,万一我在里面没动静超过五分钟,很有可能就遭遇不测了,看在这么多年的同事情分上,能不能麻烦你冲进来抢救我一下?”

沈巍复杂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非常直白地就写了一句话:你是神经病吗?一切尽在不言中,赵云澜抱了抱拳进去了,洗个澡楞是整出了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气氛,沈巍的头顶如果有对话框,那一定是一长串省略号。

没有人在切身经历过两次死亡后能不慌,尽管在赵云澜这么多年的职业生涯中曾无数次与死神擦肩而过,但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死亡以他预料不到的方式突然发生,然后又重复开始这一天。

如何打破这个时间的困局,赵云澜想不通,或许像蝴蝶效应那般,小小的扇动一下翅膀,故事就会有完全不一样的走向,就像现在,他提前洗个澡,会不会改变些什么。

没有意外发生,赵云澜安然无恙地洗了个澡,出来时沈巍正坐在沙发上打电话,只见以沙发为圆心,直径一米内整洁的像是进了异次元,带着火锅味儿的衣服安详地躺在脏衣篓里,七倒八歪的抱枕也都在它们该在的地方立正稍息。

赵云澜目瞪狗呆,渐渐想起了沈巍刚来支队那会儿还是个普通警员,和大伙儿一起坐大办公室,就算熬了几个大夜,他的办公桌也在一众烟头方便面冷咖啡中显得那么格格不入,即使是堆成山的资料档案也摞的整整齐齐,赵云澜还为此调侃过,说他比隔壁的祝红还像警花儿。

“你先带着小郭去医院守一下,发现现场的人总是有价值的,我让汪徵也过去吧,身边有女警察会比较方便。”

“林静,是我,你先按我给你的范围筛失踪人口,等祝红那边结果出了,我让她第一时间发你,好,辛苦了。”

沈巍不慌不忙地一个接一个打电话,冷淡的语气却给人莫名安心的力量,赵云澜突然嘲笑自己傻,如果不是觉得沈巍可靠,又怎么会这么信任地将自己的后背交给他两年。

鱼儿一生都在水里游荡,是感受不到水的存在的,只有真正离开水面缺氧的那一刻,才会知道水有多温柔又有多强大。

沈巍听到了他的笑声,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干什么呢?”赵云澜笑着摇了摇头,“突然觉得,我好像忽略了一件事。”

“?”

赵云澜缓缓走过来,俯下身和沈巍同一水平,浑身的水汽弥散过来,沈巍感觉身上都黏黏的,近在咫尺的是一双亮晶晶的眼睛,这双眼曾让无数试图负隅顽抗的罪犯丢盔弃甲,沈巍越发不自在,下意识摸了摸鼻子,偏过头去。

赵云澜轻笑了一声,“沈副支队,你还挺好看的。”沈巍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不动声色的往旁边挪了挪,“你发什么神经。”

赵云澜挂着蒙娜丽莎的神秘微笑烧水泡面去了,沈巍却皱了皱眉头,“你早上吃这么油腻的东西?”赵云澜一脸无辜,浮夸地叹了一口气,“没办法,老光棍儿的生活就是这么糙。”

“哦。”显然,这又被沈巍识别为骚话自动过滤掉了,冷漠地低下头看群消息,赵云澜翻了个白眼,小声嘟囔着他是块不解风情的木头,“哎,下午陪我相亲去吧。”

“见到别人都不叫,见到自己妈妈反而那么激动,没有这种道理,汪徵你去和许文静聊聊,祝红推测死亡时间在七天前,那你就问问许文静这七天的行程。”

“对了,大庆你去盯一下心理医生那边,看能不能找出张子轩这么反常的原因。”

沈巍安排完了之后抽空瞄了赵云澜一眼,“你刚说什么?”赵云澜突然感觉自己像在等忙碌的丈夫下班的深闺怨妇,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我妈下午给我安排了相亲,你陪我呗。”

“恕我冒昧。”沈巍质疑地挑了挑眉,“咱俩关系有这么铁?”赵云澜咬牙切齿地嘶了一声,“拍拍领导马屁很委屈吗,好歹我警衔也比你高一级吧。”

沈巍显然有些焦躁了,腾地站起身,“赵支队,眼下正有个没确认身份的死者躺在市局里,我实在没空陪你伤春悲秋扯闲篇儿,您好好歇着,我得走了。”

“就算你破案率百分百,赵局也不会给你批的,别这么较真儿。”

沈巍的脚步猛然停顿,转过身皱着眉头看向赵云澜,那人正不紧不慢地搅着热气腾腾的泡面,“你不用这么瞪着我,沈副支队,你刚来咱们市局那会儿我就知道,你是想去禁毒支队的。”

“赵局说让你在刑侦待满三年,之后他就调你去禁毒口。”赵云澜撇着嘴笑了一声,“我爸我还能不了解,当年他说如果我能安心在辖区派出所待俩月,以后就不管我打游戏了,俩月之后你猜怎么着,我发现当警察可比打游戏有意思多了,这些年我好像再就没碰过那网游,温水煮青蛙,缓兵之计,我可太懂了。”

沈巍很少有这么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时候,乃至声音都带了些颤抖,“为什么?”赵云澜依然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死样子,低着头嗦了一口面,“说是对烈士子女的保护也好,说是老赵自己的私心也罢,你为什么那么想去禁毒支队,你自己心里清楚,他也清楚。”

“你在刑侦支队两年,没日没夜,不眠不休,甚至早就超过了当年赵局定下的标准。”赵云澜终于抬起头来,眼睛里是少有的严肃与郑重,“但办案时你在想什么呢,是我一定要还死者一个公道,还是,只要我案子办的漂亮,我就能顺利离开刑侦支队。”

“沈巍,背着这么大的包袱,累不累?”

沈巍表情呆滞地站在原地,仿佛被刺到了心里最柔软的角落,让他有落泪的冲动,赵云澜总算良心发现,语气软了下来,“咱们都不是百分百合格的警察,这条路这么长,我希望你能稍微歇一会儿。”

那一瞬间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撒腿狂奔很久,一停下来才发现脚底早就磨出了水泡,迟来的疼痛钻心刻骨,沈巍听话地坐回了沙发上,“我....昨天训练很晚结束,今早又听到汪徵的电话,急急忙忙改签了最近的航班,所以,基本没睡,确实有点累。”

沈巍说这几句话时很乖,像是在倾诉一般,赵云澜突然有点受宠若惊,放肆地摸了摸他的头发,“呦,沈副支队是跟我撒娇呢吗?”沈巍啧了一声,拍掉了他的手,嫌弃中又带着点难为情。

赵云澜从柜子里翻出一床薄毯扔过去,“沙发干净的,你就躺那儿吧,总比你窝在办公室椅子上舒服。”沈巍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你今天好像不太对劲。”

“领导的事儿你少管。”赵云澜敷衍地摆了摆手,“睡你的觉。”沈巍翻了个白眼,躺下之后又不太安分,下意识拿起手机看消息,结果被赵云澜手快收走了。

“啧!”沈巍皱着眉头表示抗议,赵云澜表示抗议无效并把他手机扔到了一边,突然俯下身,又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沈副支队,相信我吗?”

又是那双让人不容拒绝的眼睛,只是这次仿佛带了一点不易察觉的柔情,沈巍又一次败下阵来,安心地闭上了眼睛,疲倦如潮水席卷,下一秒便沉没了下去。

屋子里安静的只有两个人交错的呼吸声,随着沈巍呼吸越来越绵长,他的眉眼也渐渐舒展开来,这样放松不设防的神态的沈巍是少有的,阳光无声地扫过来,细微的灰尘轻飘飘地描摹出光的形状。

赵云澜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挡在了沈巍面前,仿佛看到一粒灰尘掉了下去,那沉睡中的人动了动长长的睫毛,那一刻赵云澜觉得自己疯了,他发现这样困在同一天好像也没什么不行,至少,可以有很多的时间肆意地欣赏这明媚的阳光。

这一觉仿佛睡过了春夏秋冬,沈巍再醒来时只觉得浑身都是软的,焦躁的心情随着疲倦一扫而空,一看时间竟然才睡了两个小时,刚坐起来就听到了开门的声音,只见赵云澜拎着外卖回来了。

“呦,闻着饭香醒的吧。”赵云澜笑着招呼沈巍过来吃饭,沈巍的眼神里还带着刚睡醒的懵,坐那愣了半天才真正醒过来,然后第一件事就是找手机。

赵云澜贱兮兮地晃了晃他的手机然后揣兜儿里了,“我这儿有重要发现,吃完饭再告诉你。”沈巍又恢复了一脸冷漠,低头默默吃饭,却怎么也压不住内心对案情的好奇,“赵队,你也觉得许文静有问题对吧?”

赵云澜这个平时能说单口相声的碎嘴子竟然也高贵冷艳起来了,专心致志干饭,沈巍还是头一回吃他的闭门羹,愤愤地戳了戳米饭,赵云澜差点乐出声,一本正经地说:“沈副支队,吃饭不积极,脑子有问题。”

“。。。。。”

赵云澜愣是等着沈巍吃完饭才开了金口,“既然你觉得许文静不对劲,那我们今天就专门研究研究这位许老师。”说着打开了电脑,“我让林静调出了十天内许文静在学校里的行动路线。”

“来,领导给你圈个重点啊。”赵云澜专门放出了7月1号到2号的监控录像,沈巍看向他的眼神一时间复杂了起来,惊讶掺杂着欣赏,是了,这才是赵云澜一贯的水准,他一定是被这货上午丧气的样子给迷惑了。

沈巍也很快进入了工作状态,在屏幕中捕捉到了许文静的身影,7月2号早上七点十五,许文静带着张子轩在校门口下车,并和开车的人摆了摆手,应该是张子轩的爸爸。

张子轩走进班级,许文静走进办公室,学校里密集的摄像头静默地记录着母子二人看起来非常平常的一天,直到下午四点半老师们下班,许文静和张子轩一起出校门,上车离开了学校。

赵云澜按了快进,时间拉到7月2号晚上十一点半,许文静独自开车从校门口进入,同时和保安打了个招呼,下车之后的行为就奇怪了起来,像是来学校漫无目的散步一般,好几个摄像头留下了她的身影。

论世界上阴气最重的两个地方,那一定是医院和学校,龙城近些年来减负,小学生是没有晚自习的,晚上宿舍区又实行严格的九点半宵禁制度,故而大半夜的学校完全是黑漆漆一片,即使有老师加班加点工作,这个点还在的也是屈指可数。

就在这样的环境下,许文静穿着淡蓝色连衣裙的身影显得格外阴气森森,赵云澜撞了撞旁边的沈巍,“你来猜猜,这个许老师,是来拍倩女幽魂的呢,还是中了邪?”

沈巍皱了皱眉头,没有理他,只是继续盯着画面看,许文静大概逛了四十分钟左右,就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监控只拍到走廊,她在里面做什么不得而知,就这样到了凌晨1点25分,许文静才离开了办公室。

凌晨1点32分,许文静到了停车场,突然抬头看了一眼摄像头,一直盯着这静默的画面,这一眼仿佛发现了他们的注视一般,穿透屏幕面目表情地看过来,沈巍那一瞬间竟出了一身冷汗。

然而也只是平静地看了一眼,许文静什么都没做,就这样开车离开了学校,沈巍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向后靠在椅背上,眉头皱得更紧了,“如果许文静是凶手,那么这一段非常古怪的行为应该是来抛尸的,但是,她什么都没带,就只是来逛了一圈又空手回去了。”

“而且从录像上看,接下来的几天,许文静都没有什么奇怪的动作,也没发现任何可疑抛尸的行为,随身携带的小挎包大小都和尸块不兼容。”赵云澜飞快地给沈巍浏览了一下7月2号以后的录像,然后故作深沉地摸了摸下巴,“你说,这尸体最后是怎么出现在学校垃圾坑的?”

沈巍冷漠中还带着点嫌弃,“行了别捻须了,你又不是诸葛亮,有话快说。”赵云澜被逗乐了,拍了拍沈巍的肩膀,“可以啊沈副支队,都能和领导开玩笑了。”

赵云澜一秒又恢复了严肃,清了清嗓子,“沈巍同志,记得咱们办案时最大的忌讳吗,就是对嫌疑人做有罪推定,啧啧啧,要是刚才的对话被张副局听见了,咱俩都甭想晋级了。”

沈巍突然反应过来,刚才他确实是把许文静当做嫌疑人在分析,似乎不久前他还因为这个事情批评过汪徵,这种低级错误让他从脸颊一路红到耳朵。

赵云澜看着他红红的耳朵又没正经地笑了起来,沈巍恼羞成怒,“刚才明明就是你引导我的!”赵云澜蛮不讲理地比他更大声,“那我还引导你陪我相亲去呢,你怎么不搭理我呢。”

沈巍无语凝噎,懒得和他继续贫,赵云澜把进度条又一次拉回7月2号,“好,这回把脑子里对许文静的怀疑都清空,公平公正地分析一下这个人。”

沈巍深呼了一口气,再次聚精会神地看起了录像,看完了之后豁然开朗,明白赵云澜想让他看什么了,“除了7月2号晚上那段诡异的行为,许文静的生活没什么不对劲,反而是张子轩,这个小朋友有点问题。”

赵云澜满意地点了点头,“开始你的表演。”沈巍冷漠地屏蔽掉了他的暗送秋波,认真地分析,“从7月2号的录像上来看,许文静一家三口算是比较和谐其乐融融的,张子轩在学校的表现也符合他这个年龄,活泼,好动,也懂礼貌。”

“但7月3号开始,这个小孩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下车时不牵妈妈的手撒娇,也不和爸爸说再见,走路时双手攥紧书包带,明显是紧张的状态。”

“而且他下课出来的次数可比之前少多了,也比之前安静了,可即便如此,在面对同学和老师时也没有那种紧张的表现。”沈巍轻笑一声,“赵支队,你说什么情况下小孩子会在面对自己妈妈时那么紧张无措呢。”

赵云澜一本正经地撇了撇嘴,“嗯,大概是我们家兰娟儿天天催我找对象的时候。”沈巍被他这无奈中又带着点麻木的表情戳到了笑点,赵云澜说他没良心竟然把快乐建立在领导的痛苦之上,沈巍笑的更大声了。

赵云澜不愿再提及老光棍儿这个事实,关了电脑,“要么就是小朋友做了什么亏心事,要么就是撞破了妈妈的亏心事,走吧,咱也去关心一下儿童心理健康。”

沈巍很自然地跟着赵云澜起身,突然又觉得哪里不对,直到上了车才反应过来,“我们不回队里了吗,死者都还没见过呢。”

赵云澜不紧不慢地拿起手机给林静发语音,把已经背的滚瓜烂熟的初步验尸报告告诉他,让他赶紧筛选,又让祝红加快DNA库比对,沈巍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震惊,低头看了看手机,祝红的验尸报告确实还没发过来,赵云澜什么时候联系过祝红吗。

赵云澜很享受沈巍这种注视,臭屁地抓了抓头发,“觉得我帅可以大声说出来,我又不笑话你。”这种程度的骚话沈巍已经免疫了,半开玩笑地说:“赵支队,如果不是七天前我们一起通宵办案,我真的会怀疑你。”

“你说的也有道理。”赵云澜危地眯了眯眼睛,“不过如果是我作案,那死亡时间可就不一定是在七天前了,伪造一份完美的不在场证明,我可比大多数人都专业多了。”

不知是赵云澜的演技太过于以假乱真还是他的语气太真诚,沈巍竟然真的默默思考起来,如果和他并肩作战的这个人是个危险的犯罪分子,那该有多难对付。

赵云澜趁沈巍发呆的空挡,手贱地摸了一把他的下巴,“怎么样沈副支队,有信心抓得到我吗?”沈巍仿佛被摸了屁股的猫,飞快扭住了赵云澜的手腕,然而那人也反应很快,同一时间抓住了他的手。

两人就在车上这小小的空间扭打了起来,最后以四条胳膊纠缠的难舍难分为结局,两人灼热的呼吸也缠在一处,赵云澜脸上带着狡黠的笑意,“小沈同志,下次再打不过我就乖乖叫哥哥。”

沈巍不知想到什么,渐渐红了脸颊,偏偏赵云澜觉得有趣,歪着头反复打量,沈巍不堪其扰,一巴掌推开他,骂了一句滚一边儿去,系好安全带偏头看向窗外,红红的耳朵却暴露无遗,赵云澜心情甚好,吹着口哨开车出发。

路上走了一会儿沈巍也缓过来了,又恢复了冷淡的模样,无意中看了两眼后视镜,突然皱起了眉头,修长的手指敲了敲窗沿,沉声道:“赵支队,后面那辆白色比亚迪跟我们很久了。”

赵云澜警惕地坐直了身体,也看了几眼后视镜,面色沉如水,偏离路线转了个弯,后面那辆车也不紧不慢跟了上来,赵云澜冷笑了一声,“这哪个孙子啊。”

沈巍眉头皱的更紧了,立马打电话给林静,“我和赵队被人跟踪了,一辆白色比亚迪,我把定位和车牌号都发你了,立刻定位,联系交警大队。”

林静也收起了嬉皮笑脸,立刻挂断电话联系人去了,赵云澜用余光瞄着后视镜,那辆车一直保持着相似的距离,不知目的是什么,不由得让他想起了之前两天都是被人暗算,莫非这就是今天来杀他的?

赵云澜咬了咬后槽牙,“看得清司机的脸吗?”沈巍脸色看上去比赵云澜还黑,眯着眼睛盯了许久,最后脱力地摇了摇头,“不行,看不清。”

赵云澜适当减速,想着拉近与后车距离,然后就在他减速的同时,那辆车也开始减速了,依旧维持在一个刚好看不清车里面情况的距离,“可以啊孙子,还有点反侦查意识。”

林静的电话适时打过来,“赵哥,交警大队的兄弟已经在路上了,到了之后立马能实施拦截。”赵云澜刚想开口,只见那车突然加速在前面一个岔路口飞奔而去,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没法调头了,“靠!”

“怎么了哥?!要不要我带人过去?”

林静那边以为出了什么事,焦急的很,赵云澜咬了咬牙,“那孙子跑了,让交警大队盯住他,尽快查出车主信息。”

这样一个小插曲结束后,两人还是要拐去医院,赵云澜瞥了一眼身旁,只见沈巍拳头攥紧,身上肌肉也都绷着,他知道这个情景刺激了沈巍最痛苦的记忆,赶紧抽出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的手背。

“没事儿,有我呢。”赵云澜低沉的声音传过来,柔和又有力量,沈巍下意识偏头去看他,赵云澜表情很平静,两年来无论多棘手的案子,他大部分时候都是这样不急不躁的神情,给身边人带来无尽的安全感,沈巍沸腾的情绪也跟着平静了下来。

两人到达医院后已经恢复如常,似乎这小插曲并没有发生过,许文静正坐在诊室外的椅子上,身边坐着汪徵,赵云澜扫了一眼,许文静脖子上并没有那条让他在意的带蓝色挂坠的项链,颈侧有一条小小的抓痕,应该又是被张子轩抓掉的。

汪徵看到两位大佬像是小鸡崽儿见到了爹妈,扑棱着迎了过去,“赵哥,你怎么没接我电话啊?”赵云澜沧桑地叹了一口气,“闺女,明天别再给我打电话了,我现在最害怕的就是你大早上给我打电话。”

汪徵一脸懵逼,“昂?我打扰您老睡觉了?”楚恕之在旁边丧心病狂地咂嘴,“昨晚不知谁扬言要和我们决一死战呢,结果还是隔壁红姐给送回去的。”

赵云澜下意识看了一眼旁边,只见沈巍正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眼神在他脸颊上已经消退的巴掌印上扫来扫去,显然剧情又进展到不受控制的方向了,赵云澜气愤地指了指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楚恕之,“那是你们合伙灌老子!”

汪徵浮夸地捂住了心口,“赵哥你今早没接电话可吓坏我了,还以为要接到报案了,三旬老汉醉倒家中不省人事。”赵云澜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她额头,“你个小丫头怎么也这么贫了,你刚来那会儿可不是这样的。”

沈巍在旁边轻笑了一声,凉凉地说了一句:“上梁不正下梁歪呗。”赵云澜愣了一下,然后痛心疾首地后退了两步,“一群逆子啊!朕的江山完了!”

沈巍小小地报了个仇之后心情舒爽,终止了刑侦支队日常插科打诨,“赶紧办正事吧。”赵云澜看着沈巍嘴角含笑的样子,只觉得生动,眉眼也跟着舒展开来,这块木头确实还挺赏心悦目的。

赵云澜正了正神色走向许文静,又露出了那半真半假的笑容,:“许老师,听说刚才争吵中扯坏了您一条项链,这样吧,我们支队给报销,我让人给您修好了。”汪徵在旁边一脸震惊,想着赵云澜都没来怎么会知道项链这么细节的事情。

许文静从包里拿出那条项链,却犹豫了起来,赵云澜像是没有眼力见儿一般直接伸出手,一脸纯良又大方的样子,“来吧给我吧。”

这土匪行径,许文静若是不给反而可疑,只能尴尬地笑了笑,把项链递给他,“那就麻烦了。”赵云澜没见过世面似的拎起来反复看,“诶呦还挺好看的,我不懂,这是什么牌子啊?”

汪徵接收到信号,立马拍了一下手,“我知道我知道,这牌子可有名着呢,我这点工资都舍不得买。”汪徵说了一个珠宝店的牌子,许文静僵硬地笑着点了点头,大概也是不懂为什么话题会转移到一条不起眼的项链上,“啊,是我老公送我的生日礼物。”

赵云澜拎着项链转身递给沈巍,并挑了挑眉,沈巍不动声色地接过来,示意楚恕之跟他出去,出了门之后把项链装进了物证袋,“带回去给祝红,主要验一下有没有血液或其他体液。”

“许老师,你有半夜去学校闲逛的习惯吗?”

沈巍回来时只见赵云澜正翘着二郎腿闲适地坐在许文静对面,仿佛只是在闲聊,与对面正襟危坐低着头的许文静形成了对比,“啊,有时候改试卷或备课也有加班到半夜的时候。”

许文静并没有正面回答问题,赵云澜不急躁也不生气,“你和你丈夫感情怎么样?”许文静脸上表情空白了一瞬间,“挺好的,怎么了吗?”

赵云澜笑了笑,“没什么,我猜你们夫妻感情应该也挺好的,不过7月2号晚上十一点半怎么就放心你一个人出来,大半夜的也不送送你,啧,男人真是靠不住。”

“你瞎说什么!”许文静激动了一下,赶紧又为自己的失态道歉,“咳,7月2号下午他就去北京出差了,5号才回来。”

“噢,那许老师大半夜的自己出来干什么?”

沈巍抱着胳膊站在一旁观察许文静的反应,嘴角没意识地上翘,不经意间把对方的退路堵死,这也是赵云澜这条老狐狸惯用的伎俩了。

许文静明显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轻微地皱了皱眉头,“那晚....突然想起来有一批试卷忘了改,是第二天早课要讲的,在家实在放心不下,就半夜去改了。”

赵云澜啧了一声,“当老师的真是不容易,那您改卷子之前是习惯要逛逛校园做做心理建设?”许文静手指无意识地绕了绕,又抬手摸了摸后颈,“啊,是我的项链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我找找,毕竟是我老公送的,怕他出差回来多心。”

沈巍在心里冷笑着,通篇瞎扯,语言动作眼神都不自然,明显的撒谎,赵云澜显然也看出来了,但并没有再问什么了,看了看时间,“哎呦都这时候了,我让小汪警官陪许老师买点吃的去吧,小朋友也该饿了。”

支走了许文静,赵云澜脸上笑容瞬间淡了下来,“不见棺材不掉泪。”沈巍走了过去,“项链已经让老楚带回去给技术部了。”

赵云澜没骨头似的搭上沈巍的肩膀,“咱们永远这么心有灵犀一点通,沈副支队,你说我怎么舍得放你去禁毒支队。”沈巍皱着眉头往旁边躲了一步,严肃地看了一眼赵云澜,“赵支队,您说了不算。”

沈巍说完就先进去看张子轩了,汪徵悄悄拉了拉赵云澜衣角,“头儿,你说沈哥为啥那么想不开啊,咱们队虽然也日常把脑袋栓裤腰带上,但好歹比禁毒支队要安全一点点吧。”

赵云澜低声道:“人都是有执念的,算不上好事也算不上坏事,但我总觉得他太累了。”

张子轩依旧是一副拒绝交流的自闭表情,大庆长了一张讨喜的娃娃脸,平时但凡是有小孩子的案子,赵云澜都尽管把他推出去当吉祥物,然而这次却失效了,大庆表示自己累了,“沈队,我尽力了,这小屁孩连看都不带看我一眼的。”

沈巍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去休息一会儿,面无表情地走到张子轩旁边坐了下来,角落里的郭长城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他和大庆可是轻声细语连哄带骗了几个小时,都没能让这小孩张嘴,沈副支队这面若冰霜的哪个小孩不得吓哭。

赵云澜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诡异的画面,一个高冷一个自闭搞得整个房间都降低了温度,大庆拼命给他使眼色让他做点什么,然而赵云澜这骚东西就远远地坐在一旁,看戏似的,就差一把瓜子了。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终于有一个人撑不住了,张子轩偷偷抬眼看了几眼沈巍,“我肚子饿了。”沈巍眉毛都没抬一下,咕咚咕咚给他接了一杯白开水,张子轩看起来很想抗议但没敢,委屈巴巴地灌了个水饱。

要不是场合不对,赵云澜绝对已经笑出声了,果然只有魔法才能打败魔法,其实无论什么性格的小孩子,潜意识里都是想要大人的关注的,像沈巍这样完全漠不关心的样子反而会让张子轩这个难搞的小孩坐立难安。

沈巍终于开口了,“讨厌爸爸吗?”张子轩立马小幅度地摇了摇头,沈巍继续问道:“那讨厌妈妈?”张子轩明显愣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许文静是谁?”

“是我妈妈。”

沈巍冷冷地看向那小男孩,“你抗拒她的接近,所以我们怀疑她涉嫌拐卖,一会儿就要逮捕她。”张子轩肉眼可见的慌了,拽住沈巍的手,“她是我妈妈!”

沈巍依旧是一脸冷漠,小男孩就差急得流眼泪了,似乎是不知怎么表达,手舞足蹈了半天才说出一句话,“她只是不像我的妈妈了。”

终于听到了有价值的信息,赵云澜立刻坐正了,示意大庆和郭长城开始做笔录,沈巍手指敲了敲桌面,“为什么?她变样子了?”

“不是....”张子轩又纠结了半天,“妈妈不会开车的。”沈巍下意识看了一眼赵云澜,两人露出了同样震惊的神色,监控录像里清清楚楚显示了许文静半夜开车去学校,他们俩还看了不止一遍。

张子轩又絮絮叨叨说了半天,总的来说就是许文静和以前不一样了,但这些小变化绝不是他情绪这么激动的原因,沈巍有些急了,“你认识今天看到的那个尸体是不是?7月2号晚上你看到什么了?”

赵云澜皱了皱眉头,果然,张子轩露出了惊恐的神色,又尖叫了起来,沈巍急躁地想拽住他,赵云澜赶紧上去揽住了他肩膀,“冷静点。”

就在这时,许文静拎着小蛋糕冲了进来,抱住了情绪突然爆发的儿子,警惕地看向沈巍,“他只是个孩子,你们有完没完!”赵云澜赶紧揽着沈巍出去了,示意汪徵赶紧安抚母子俩。

功亏一篑,沈巍不甘心极了,攥紧拳头砸向墙,咬着牙道:“就差一点。”赵云澜无奈地摇了摇头,从兜里掏出一把戒烟时存的奶糖,递给沈巍一颗,“行了,别总和自己较劲儿。”

沈巍情绪发泄出去就冷静了不少,接过糖坐在赵云澜旁边,两人并肩坐在医院嘈杂的走廊里静默地吃糖,直到心中的无力与挫败感消散在甜甜的奶香味儿中。

赵云澜突然感叹了一句:“啧,这个故事警告我们,不婚不育,仙寿恒昌。”沈巍没绷住笑出了声,赵云澜也跟着笑了起来,胸中郁结一扫而空,笑一笑确实十年少。

赵云澜抓过沈巍那只手,“你说你平时闷不声响的,怎么气性那么大,来领导给吹吹。”说完就开始浮夸地呼呼吹风,沈巍只觉得痒,不自在地抽回手,欲盖弥彰地在衣服上蹭了蹭,仿佛更痒了。

沈巍不喜欢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赶紧拿起手机转移注意力,“喂林静,帮我查一下许文静有没有驾驶证。”林静很有效率,没让沈巍尴尬太久,“沈哥,这个许老师没有驾驶证,他们家只有张子轩他爸会开车。”

赵云澜烟瘾又犯了,焦躁地搓了搓手指,“沈副支队,你说真有人会在短时间内变成另一个人吗。”沈巍皱着眉头思索良久,“许文静....有可能是人格分裂吗?”

这种人格分裂的案子他们也不是没办过,赵云澜不置可否,若有所思地坐在那里不说话,刚好祝红的消息也来了,“喂老赵,你可能得失望了,我把那项链从里到外从上到下验了一遍,没有你们想要的,洗的很干净。”

“洗的很干净?”

“是,这条项链刚刚洗过没几天,甚至还能验出店里专用洗剂的成分。”

线索又断了一条,沈巍彻底坐不住了,“我去问问许文静的丈夫,他不可能对自己妻子的变化全然不知。”赵云澜都来不及拦他,“哎?好歹吃了晚饭再干活吧。”

沈巍走得飞快,只留下一个倔强的背影,赵云澜无奈地摇了摇头,林静的消息来的很及时,说是跟踪他们那辆车查的差不多了,赵云澜安排了一下医院这边的人手便赶回了支队。

“白色比亚迪,丫车牌号是个假的,从你们家小区出来就跟上了,直到红霞路和你们走了岔路,那边是片城中村,监控录像等同于没有,就追踪不到这孙子了。”

林静找出地图给赵云澜指了一下,“赵哥你还记得吗,半年前你们还到这城中村查过一起杀妻案,嚯,查监控可是费了牛鼻子劲了。”

赵云澜当然记得,监控的缺失给他们的调查带来了非常多困难,“啧,有反侦查意识,路线还熟,知道往没监控的地方跑...”

林静气愤不已,“何止啊,这孙子可太熟悉监控角度了,这么多帧录像,愣是没拍到他一张有效面部信息,就一张算是有点用的,我已经做了锐化处理了,哥你看一下。”

林静把那张尽力处理过的照片放大,那是一张被墨镜和口罩捂得严严实实的脸,赵云澜眯着眼睛看了良久,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弥漫开来,他见过这个人吗?

刑侦工作接触的人数不胜数,赵云澜飞快地搜索着脑子里的各种人脸,好像这张脸就在记忆最表浅处,说不定刚刚见过,但就是想不起来,宛如鱼刺梗在喉咙,让他难受不已。

突如其来的电话差点吓得赵云澜心梗发作,一看来电显示是“兰娟儿”就更麻了,是了,今天还没相亲呢,周兰娟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数落,“你怎么还没到?让人家姑娘等你丢不丢脸。”

赵云澜脸上空白了一瞬,“周主任,我好像没答应今天见面吧。”周兰娟笑了一声,语气中带着三分不屑和七分身经百战后的狡猾,“甭跟我装失忆啊,没用了,能不能有下一步进展都是后话,好歹不能放人家姑娘鸽子吧,这是礼貌懂不懂。”

周兰娟只留下一个赶紧去的死命令就飞快挂断了电话,不给赵云澜任何扯皮编瞎话的机会,赵云澜叹了一口气,竟感觉到了一丝悲凉,昨天躲过了相亲是因为他根本没活到相亲的时间,看来不管蝴蝶的翅膀再怎么扇动,他都要在这一天去见盛姿。

赵云澜还是打算叫沈巍一起过去,说不定可以改变什么,然而打电话却提示正在通话中,只能自己先出发,导航一看那个咖啡厅和许文静丈夫的公司还挺近,又给沈巍打了个电话想说去接他,然而这次提示不在服务区了。

赵云澜右眼皮跳了跳,锲而不舍地又打了几个,都是不在服务区,又想起了那辆白色比亚迪,心里的不安逐渐强烈起来,不由得开快了。

把车停好了之后正准备再打一个,沈巍竟然主动打了电话过来,赵云澜松了一口气,赶紧接了起来,“祖宗你总算接电话了。”沈巍说话的语气很是震惊,又带着疑惑,“什么?”

“你在哪?”

两人竟同时问出了这句话,赵云澜愣了一下,“我在许文静丈夫公司楼下,刚停好车,现在去咖啡厅,你在哪呢?”沈巍明显抽了一口气,声音提高了几度,“你说什么呢?你怎么会刚来?”

赵云澜感到莫名其妙,无奈地笑了一声,“难道我还骗你不成。”沈巍呼吸浅快,试探着问:“你去咖啡厅相亲,相亲对象叫盛姿是不是?”

“呦,把领导私生活打听这么清楚呢。”赵云澜不紧不慢地开着玩笑,然而沈巍那边听起来呼吸更紊乱了,赵云澜立即收起了嬉皮笑脸,不对,沈巍鲜少这么不冷静的,“沈巍,你那边发生什么了?”

依然是乱七八糟的呼吸声,提示着那人此刻越来越激动的情绪,赵云澜已经快步走到了咖啡厅对面的马路上,“沈巍?你还在听吗?发生什么了,告诉我,是不是有什么危险?”

“你是谁?”沈巍冷冰冰的声音传来,带着疏远和警惕,赵云澜大脑一片空白,脚步停下来,情绪也焦躁了起来,“我他妈还能是谁,我是赵云澜,你上级领导支队长!”

这一嗓子估计咖啡厅里面的人都能听到了,沈巍突然道:“你别动,我看到你了。”赵云澜也听到了电话之外沈巍的声音,一转头果然那人正拿着手机在咖啡厅门口。

沈巍看起来不对劲极了,面色苍白,眉头紧锁,然而还没等到赵云澜进一步分析时,沈巍的表情突然变成了惊恐,“赵云澜小心!”

两个人只有几步之遥,接下来的一切却好像都放慢了速度,赵云澜大脑一片空白,顺着沈巍的眼神看到一辆熟悉无比的车,是那辆白色比亚迪!然后就是沈巍先一步冲过来推开了他。

赵云澜只感觉腰背部一下强烈的撞击,紧接着就是身体不受控制地撞到了马路边的石墩,后脑像是要被尖锐的马路边沿切开了一般,眼前在一片剧痛中逐渐失去焦点。

在即将失去意识之际,赵云澜拼命拉扯着自己去寻找沈巍的身影,光亮一点点暗下去,似乎看到了一个人从那辆车上跌跌撞撞跳下来,跑到了远处,从一滩鲜红色中抱起了一个身体,接着眼前一片黑暗,意识也陷入了深海。

“眼睛瞪的像铜铃.....”

“啊啊啊哈~黑猫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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